吉娜的故事

草根影響力新視野　Dr.Phoebe

＂旅行會讓你瞠目結舌，但同時也會讓你成為一個會說故事的人。＂（Ibn Battuta摩洛哥的學者，世界最偉大的旅行家之一）

見到吉娜的第一印象，是這個女生好瘦小，瘦小到如果哪裡吹一陣風，我不怕我的帽子吹跑，倒是怕她會跌倒的那種程度。吉娜是我的前台小姐，和她結識於天龍國，一同為我們的摳門老闆效力（前情提要：我的天龍國摳門老闆）。正如職場上一個大家心知肚明的法則，只要有壞老闆的地方，通常都會有特別團結的員工。吉娜就這樣和我慢慢建立起革命情誼，從同事之間的感情，慢慢轉變成為知心好友。從病人老闆慢慢聊到家人生活，感情這樣一點一滴的培養起來。

矽谷對很多人來說是個充滿夢想、start up、有機食物、以及百萬年薪的地方，但其實我們常常忽略的，是本來就住在矽谷，卻因著科技業的衝擊，慢慢被邊緣化的人物。吉娜就是屬於這一類。吉娜是個韓國人，一直以來都是打理前台工作，住在Santa Clara的studio（連一房都算不上）裡面，一個月快兩千塊美金的租金。問題是因為剛好她那間公寓離科技公司不遠，房東也不是傻子，三不五時就來加個幾百塊＂調整＂一下租金，也好，秉持著反正房客大都是科技業的工程師一定負擔得起，至於其他像吉娜類的升斗小民，租不起就拉倒，畢竟這些科技大公司一天到晚都在招聘，一定還會有新的房客願意搬進來。吉娜一天到晚最頭疼的問題便是到底該不該搬家、又或者是房東下一次甚麼時候會再漲價。也因此工作對於吉娜來說異常重要，拼死拼活說甚麼也得保住，即便老闆上司有再多的不合理，吉娜也都會認份的繼續作下去。她身體其實並不好，她大腿的寬度大概相當於我手臂的寬度。兩頰凹陷，並且常常有胃病問題。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個禮拜吉娜得了急性腸胃炎，拉個不停，上班的一半時間都在馬桶上。偏偏她遇到的這個摳門老闆又不願意支付員工任何保險，因此吉娜只能自己自費去看家庭醫師。但我看得出來，對摳門老闆來說，吉娜就是個任你罵任你發洩的好用員工。吉娜生日時在診所收到一大束閨蜜送的鮮花，老闆看了極為不爽，要求吉娜直接拿去丟掉。為此吉娜難過了好久，不懂為何她努力為老板拼命，連個生日也不能好好的過。我安慰吉娜，很多時候事情並不是外表看的樣子。老闆的銀行存款或許比吉娜多上好幾千倍，但生日的時候一張祝福的卡片也沒收過。反倒吉娜社經地位或許比老闆低一大截，卻能真心被朋友家人疼愛，收到大把花束，也難怪觸動老闆敏感的神經。我安慰吉娜，老闆或許看似富足，但錢賺再多也買不到一個真心的生日祝福，就這方面來說，吉娜比老闆富有太多太多。

在父母眼中，吉娜是那種乖乖牌的好女生，從小到大一向把家人擺第一。星期日陪媽媽一起上教會，聖誕節時還會跟教會一起包餃子，送給貧寒孤獨的在地老人。平日裡也三不五時的幫她媽媽帶家裡面養的三隻大狼狗。除此之外，吉娜的外婆罹患了阿茲罕默症，住進南加州的療養院，健康時好時壞，吉娜每個月北加州、南加州來回開，為的就是多和外婆相處一些時日，即便大部份的時候，外婆已經不記得她。吉娜對於家人的付出毫無怨尤，但我看得出來她很不快樂。待在一個只為了薪水而工作的職位上，忍受老闆的頤指氣使和亂發脾氣，甚至有時還得違背良心替老闆向病人圓謊好安撫病人的情緒。但老闆又是個摳門老闆，給員工薪水當然不高。吉娜只覺得自己像個陀螺，為家人為工作無限旋轉，卻想不出改變現狀的任何方式。

和吉娜相處的那一年時間裡，剛好是我在為出版社撰寫籌備＂在地人玩美西＂的時候，我和吉娜分享了爬進大峽谷的照片、羚羊峽谷的壯觀、又或是爬上優勝美地的瀑布，只要有去旅行，回來一定帶紀念品和明信片給她，並和她分享見證的旅行故事，和所見所聞。吉娜告訴我，她從小到大除了灣區以及韓國之外，其他地方都沒有去過。我告訴她世界很大，我不能替她改變她的現狀，但我可以確定的是，就算不住五星級的旅館，不吃米其林大餐，花半天的時間去看山看海、計劃一個當天來回的旅行、又或是來個週末的輕旅行，都可以讓你記得人生不是只有不斷的上班工作而已。也是真的在踏出去的時候，才會知道這世界有多大，而我們又有多渺小。在看盡大山大水的眼界，會讓你帶著不同的力量重新回到崗位上繼續努力。

在我即將離開北加州的時候，吉娜告訴我，她準備要出走了。她計畫了五、六個週末小旅行，打算利用一整年的時間來分批次執行，包括去美東的維吉尼亞州看遠房親戚，到西雅圖去探望姐妹淘、帶母親和三隻大狼狗去北加的州立公園逛逛。對吉娜來說，拋開一切來個Gap Year是她支付不起的事情，事實上我也不會隨隨便便把拋下一切去旅行的口號掛在嘴邊。每個人都有應盡的責任和義務，比如吉娜和她的家庭、叫他丟下工作出走一年，她只會擔心萬一外婆在這一年走了怎麼辦？更別提財務吃緊的她真的沒有足夠的存款可以讓她完全不工作、沒有收入的前提下去旅行。但對吉娜來說，她只需要一點點動力，一點點的抽離，來重新檢視她的人生。我對吉娜滿心的祝福，只告訴她，如果真的都去成，ㄧ定要寄張明信片，告訴我她的故事和所見所聞，和我保持聯絡。看診的那天吉娜為我買了一個離別的蛋糕，要我好好保重並照顧自己。她說她為我的離開感到難過，但卻也替我能夠離開摳門老闆，而感到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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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圖為吉娜寄給我的卡片）

搬回洛杉磯的我，搬家、找工作、懷孕，大小事情忙的我團團轉。偶爾也會想起吉娜和她甜甜的笑容，和我們在診間閒聊的日子。回洛杉磯度過的第一個春天時，我收到了吉娜的來信，看得出來他精心挑選了一個童趣風味極重的卡片，寫了以下的話：

＂親愛的醫師，最近我一直想到你，因為我開始出走去旅行，看了很多美麗的風景和人們，拍了很多照片，也是到現在，我才真正了解為什麼你會愛上旅行，而且還會把旅行故事寫出來和許多人分享。

我很想念我們在診間一起聊天的日子。是你的鼓勵，幫助我離開舒適圈。我過幾個月會下南加州去看我的外婆，希望到時也能和你見面，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。真心的希望你現在一切安好。因為高租金的關係，我又再一次的搬家了（以下地址省略）。醫師，我愛你，也非常想你。我會為你祈禱，也期待我們下次見面的日子。謝謝你所給的一切，這些正面的言語，給了我希望。

再次謝謝你，吉娜。＂

看完卡片的我，心裡湧上的是一陣的感動，坦白說我不覺得我自己特別做了甚麼，我只是把旅行的感動分享告訴吉娜，鼓勵她去看看這世界。我聽過很多人說，旅行回來後會和身邊的人有所代溝，因為總會被標籤為炫耀炫富等負面言詞。但我相信對於每天和你朝夕相處的人來說，你是在分享見聞還是在炫耀自己去了哪些地方，這兩者之間的差異，他們是會感覺的到的。而或許聽著旅行故事的人，沒辦法100%融入或了解你所經歷的一切，但最終，是你這個人，在談及改變時比他人更加勇敢、在走出去的時候比他人更加樂意、在面對未知的時候，比他人更加豁達，這樣的態度，是掩飾不了。而且會在不經意中，影響到你身邊的人。